柳嘉蔭沈默了一瞬，而後說道：“那是我的心思，與林詞沒有關系。她是清白無辜的。——她究竟是怎麽摔倒的？”

歐陽澈又冷笑了一下，道：“你說呢？”

柳嘉蔭的聲音驟然提高，裏面含著憤怒：“你打她了？你這個王八蛋！”

歐陽澈的聲音很冷，仿佛含著冰渣子一樣：“她是我的老婆，我要怎麽對她，你管不著！”

柳嘉蔭大概已經出離憤怒了，外面傳來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的聲音。林詞想著不能再任由他們繼續下去了，便硬撐著從床上爬了起來，光著腳跑出了病房，對著兩個打成一團的人喊道：“夠了，都住手！”話剛出口，她便感到眼前一陣眩暈，晃了兩晃，眼看就要摔倒下去。柳嘉蔭見狀吃了一驚，忙跑過來想要抱住她，卻被歐陽澈搶先一步。他看著自己空落落的雙手，退後一步，不說話了。

歐陽澈抱起林詞，走進病房將她放在床上，說道：“醫生說你還要留院觀察，期間最好安靜躺著，不要下床。”

林詞扭過頭不看他，默默的閉上了眼睛。歐陽澈見狀，眼神顯得十分痛苦，喉嚨也顯得有些哽噎了：“小詞，我……”他看了站在一旁的柳嘉蔭一眼，將後面的話咽回去了。

柳嘉蔭抿了抿唇，沒有說要離開的話，而是看向林詞問道：“林詞，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了，還痛嗎？”

林詞睜開眼看向柳嘉蔭，笑了笑說道：“不要緊了，應該沒有大礙。”

柳嘉蔭正要開口說什麽，卻聽一旁歐陽澈說道：“你先回去吧，小詞這裏有我呢。”

柳嘉蔭道：“我回去，然後你又對她施暴嗎？”

歐陽澈忍住心裏的火氣，道：“我不會那樣對她，之前，也是無心的。”

柳嘉蔭道：“我不相信你。”

“你——”歐陽澈覺得自己忍無可忍，轉身看向柳嘉蔭，正要伸手揪住他的衣領之時，躺在病床上的林詞開口說道：“柳嘉蔭，多謝你來看我。我現在沒事了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
柳嘉蔭的眼底閃過一絲痛楚，默然了一下之後說道：“好，那我先回去了，明天再來看你。”

林詞頷首道：“好，慢走。”

等柳嘉蔭離開之後，房間裏安靜下來。這間病房裏另外兩張床鋪都是空著的，只有林詞一個病人，倒也十分清凈。遠處其他病房裏人們的話語聲隱隱傳來，更襯出這裏的寂靜。墨綠色的窗戶敞開著，雪白的窗簾被風吹了起來，颯颯的飄動著。

歐陽澈朝前走了兩步，眼帶祈憐之色看向林詞，嘴唇嚅動著喊道：“小詞……”

林詞轉過頭去，再次閉上了眼睛。忽然她聽到“咚”的一聲響，卻是歐陽澈跪在了病床前。她的手劇烈的抖動了一下，卻依舊緊緊閉著雙眼，一語不發。

歐陽澈握住林詞擱在被子外面的白中泛青的手，慢慢的摩挲著，嘴裏緩緩的說道：“我知道你怪我，這也是應該的，我太不是東西了……可是小詞，我變成這樣，也是有原因的……你知道，我從小就沒有了父母，跟著親戚們長大。從這個家庭，換到那個家庭，輾轉了好幾次。在遇到你之前，可以說，我沒有過過一天幸福的日子，看夠了冷眼和白眼。我從小就覺得，自己是個多餘的人，沒有家的人。沒有人需要我，沒有人愛護我……是你給了我幸福，讓我覺得，自己是被需要的。我不能沒有你啊，小詞……你相信我，我會改的，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……”說著說著，他將自己的臉埋在林詞的手心，哭了起來。眼淚流在她掌心，熱熱的，似乎令她冰冷的心臟也再次熱了起來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蘇素的聲音在林詞腦海裏響了起來：“看起來，你想要原諒他了，是不是？”

歐陽澈在這裏，林詞不方便跟蘇素交談，於是，蘇素繼續說了下去：“我猜你就是想要原諒他了，你也未免太過心軟了。是，他的身世是很可憐，可是那又不是你造成的，你對他並沒有責任。他的性格缺陷已經形成了，你知道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，這輩子恐怕他都改不了的。你繼續跟著他，只能繼續受苦。何必呢？”

緩慢的眨了眨眼，一滴淚從林詞眼角流了下去。她張口對歐陽澈說道：“你先出去吧，我想一個人靜一靜。”

見林詞又願意跟自己說話了，歐陽澈停止了哭泣，猶帶著淚痕的臉上露出小心翼翼的討好笑容來：“好，我出去。你肚子一定餓了，我去給你買飯回來。皮蛋瘦肉粥好不好？我知道你喜歡吃這個。”

眼神覆雜的看了歐陽澈一眼，林詞點了點頭。歐陽澈歡喜的站起身來，離開了病房，還帶上了房門。見房間裏只剩下自己了，林詞便對蘇素說道：“我……真的沒有辦法對他狠下心來……我該怎麽辦？我恨這樣的自己……”說著說著，她禁不住抽泣起來。

等她哭夠了，蘇素才說道：“也罷，現在跟你說再多，也沒有用。且看著吧，我看，他是不會改變的。”

林詞抽了一下鼻子，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：“也許，他會說到做到的……”這句話她自己都說得不確定，語氣裏帶出猶豫的情緒來。

蘇素道：“如果他還是依然故我，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
林詞道：“那我只能放棄了，畢竟人活著，不是為了受罪的。”

蘇素道：“也行，那就等等看吧。”

半個多小時之後，歐陽澈回來了，提著一個塑料的打包盒。一揭開蓋子，就散發出米粥混合著蔥花的香味來。聞到這味道，林詞才覺得自己餓了，腸胃都在咕嚕嚕的作響。歐陽澈取出勺子放進粥碗裏，看著林詞小心翼翼的說道：“小詞，我來餵你吧？”

林詞搖了搖頭說道：“不用了，我傷的是腦袋，又不是手。”

歐陽澈聞言只得罷了，他支起病床上自帶的小桌子，將粥碗放在上面。林詞坐起身來，拿起淡黃色的塑料小勺子，一口口慢慢的吃了起來。夕陽柔和的光芒從敞開的窗戶間照了進來，照在默默無言的兩個人身上，給他們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紅色。等林詞吃完了之後，歐陽澈放下小桌子，扶著她躺下，就在病床邊緣坐了下來。林詞也沒有出言趕他走，只是閉著眼睛不說話。說到底，心還是被傷到了。

留院觀察兩天後，林詞出院了。此次事件給她留下的後遺癥是後腦的瘀血，醫生說還需要一段時間等它自行消散。到時候，就完全沒事了。

回到家中，歐陽澈忙著收拾屋子，然後又亂著要做飯。他到底沒有做過多少這種事，忙完了屋子裏依舊顯得臟亂，飯也煮糊了。林詞嘆了一口氣之後，只得自己動手。歐陽澈在一旁跟著她，從臥室跟到廚房，小心的打量她的神情。林詞嫌他礙手礙腳的，便說道：“你跟著我做什麽？去做你自己的事吧。”

歐陽澈看著她的眼睛，幹咳了一聲之後輕聲問道：“你……還在生我的氣嗎？”

林詞在心裏嘆息了一聲，末了回答道：“不生氣了。”

歐陽澈這才露出笑容來，眼神純真而歡喜，像個天真的孩子。見狀，林詞的心又是一軟，說道：“你別圍著我轉了，去畫畫吧。已經耽擱了好幾天了，別到時候交不出作品來，那可算是違約。”

聞言，歐陽澈連連點頭道：“好好，我馬上就去畫畫。”

看到他的樣子，林詞也禁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：“嗯，去吧。等我把飯做好了，再叫你。”

從這天開始，歐陽澈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，與從前大相徑庭了。他不再酗酒，每天都努力的作畫。半個月之後，畫出了三幅畫，品質都很不錯。林詞心中非常歡喜，暗地裏對蘇素說道：“你看，他真的改變了！你說你是來幫助我的，只要我生活變好了，你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吧？”

蘇素道：“才半個月，說什麽都為時尚早。再看看吧。”

林詞不以為然，道：“我看，他是真的改變了。既然能堅持半個月之久，那麽以後也一定能堅持下去。”

蘇素還是那句話：“再看看吧。堅持半個月不稀奇，能堅持半年的話，就算是我的任務完成了。不過，我看難。”

蘇素的話，竟然一語成箴。

又過了幾天之後，蘇素買菜回到家中，卻不見了歐陽澈的人影。這天直到半夜，他才醉醺醺的回到家中，一身都是酒氣。一雙眼睛也喝得紅通通的，神智不清的樣子。林詞見了，非常生氣的說道：“歐陽澈，你這是怎麽回事？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改變的嗎，為什麽又要去喝酒？”

打了一個酒嗝之後，歐陽澈才看向林詞，大著舌頭說道：“偶爾一次而已，這都不行嗎？你也太難伺候了吧……”話沒說完，又是一個酒嗝打出來，空氣裏彌漫著難聞的酒臭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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